临时工

临时工

一坨散文2025-10-17 18:14:31
八点之前,在菜地干活。给洋白菜逮虫,介萝卜苗,西红柿蔓上剩下几个红不了的柿子,豆角打了籽,辣子结的稠,火苗一样红彤彤的挂满树稞,红透了的摘下来,串成串,挂在树杈上晾干。别人家精打细算,磨辣子面卖,挣钱
八点之前,在菜地干活。
给洋白菜逮虫,介萝卜苗,西红柿蔓上剩下几个红不了的柿子,豆角打了籽,辣子结的稠,火苗一样红彤彤的挂满树稞,红透了的摘下来,串成串,挂在树杈上晾干。别人家精打细算,磨辣子面卖,挣钱多,三友家劳力缺,只论斤卖,自然收入少些。这些都是晚上灯底下的活计。孙子睡了,三友和老婆,一人一个缝包针,一团细麻绳,串辣子串到半夜。得留些好辣子给湖上,经理早就说过,要一麻袋莲花白,一蛇皮袋拔树线辣子腌菜,拔树辣子不很辣,冬天就糊汤吃。黄瓜架该拔了,捆成捆,明早捎回去,立在茅房后头,明年还用。野猪压倒了十几棵玉米,三友觉得不算倒霉,蹄印是从堎上老孙家地里下来的,至少有半分地被糟蹋了。野猪走老路,有记性,今晚的夹子得换个地方才行。长老的南瓜摘一个回去煮面,老笋瓜掐不动,只有喂猪了。乱七八糟的装了满满一笼,三友淌过河回到家,出了一身透汗。胡乱擦把脸,老婆把孙子递过来,孩子专心的吮他的大拇指、食指和无名指,人说娃有几个舅就吃几个指头,他外婆有两个儿子,也许该有三个吧,计划生育把一个计划掉了。老婆把饭端到三友跟前,爷吃一口,喂孙子一口,娃拿手往嘴里脸上抹。儿子媳妇出门打工,老两口守着二十多包谷一亩菜,一个不满岁的孙子,三友没空歇气。春种,夏锄,秋收,冬天也不失闲。
老婆的饭晾在桌上,她趁着有人抱娃,麻利的喂鸡喂猪喂鹅,“一顿不吃饿死你了!可憎!红公鸡早上胆大的准备啄娃哩,干脆杀了吃肉。”老婆大声对三友说,故意说给争强好胜的红公鸡听。三友就说她:“我就说今年引娃哩,不喂猪鸡了,你不行。娃离不了手,忙得嘴都顾不住?”“说得好听,我不会享福?老二的媳妇在哪哩?房在哪哩?你真的让娃招上门女婿去呀?羞你先人哩。”老婆来气了,三友不再吭声。
放下筷子,给孙子擦净手脸,三友眼追着老婆洗锅、扫地,收拾紧要的家务,一边看手机钟点。老婆的饭还在桌上。
和隔壁的老父老母打声招呼,三友的拖拉机怒冲冲的奔向雾气未散的坡路,干燥嘹亮的声音,震的四处回声。
九点点名,三友踩着点到了。
扫院子,装垃圾,洗厕所,喂鱼,赶三只鹅下湖,扫鹅的粪便。
三友归他侄子的清洁队管,清洁队里只他一个兵,原先雇过两个,半杆跑了,老徐嫌活路多,耽搁种地,老田嫌工资低不划算。忙的时候,侄子也来搭把手。
十点半做完既定的功课,三友找侄子领今天的新任务。割草。草高了。入秋雨水多,草长的快。三友把割草机拖出来,上好机油,拉不着,火花塞坏了,打电话让司机小高捎下来,自己抽空把刀刃磨了磨。三友在湖上干了一年多,这些小问题都能解决。
晌午在灶上吃,家里不做饭,孙子缠人,老婆让三友掏三块钱吃大灶,管自己饱就行。
三友圪蹴在屋檐下抽烟喝茶,跟工队的人打听今年菜的行情。太阳大的时候,他也躺会儿,侄子住值班室,宿舍的床空给了他。
午饭后继续割草,割过一段,回头拿耙子搂到一块,装到垃圾车上,晒干了烧掉,当草木灰上地。兜里装把果树剪,顺手修理行道树多余的枝杈。下班前,三友通常去菜地看看,有没有虫,草是不是长荒了。单位的菜地跟自家的不一样,不准上化肥,不许喷农药,虫子多了,撒草木灰,野草是有用的,灰条,仁憨,荠菜,小蒜,林子里的桑树叶子,城里人都吃。上一月,让种两畦白萝卜,三友说太迟了,主任笑而不答,后来才知道,是要萝卜叶,要食指粗的小萝卜当水果吃。
拉一拖拉机土倒在演艺广场中间,摊平,晚上有篝火晚会,三友负责垫一个生火的土台子,(免得烧坏地砖)。拾干柴,搭成塔形,夜来燃起熊熊烈火,游客们围着吃肉喝酒,载歌载舞。三友搭过几十个这样的柴火架,他知道大柴搭在底部,烧的持久,不坍塌。小柴架在上头,火焰冲的高,中间填软柴易燃,一根火柴就能点着。还得拉条桌,拉凳子,铺绿色的台布和一次性白桌布,有时候,还帮人借烤炉,木炭,拿托盘、筷子、纸巾、啤酒,或者玩到半夜,再加柴。直到游客们过足了瘾,回去睡觉,三友一直坐在回廊上等晚会阑珊,游人散尽,将桌椅、烤炉、一应什物收拾运回后厨,关键是要将那堆火或者余烬盖好,不露一丝火星儿,川道里风大,弄不好会出大事。
三友后来逛灵了,平日里留心攒些柴禾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三友还帮人偷过玉米,企业农庄的糯玉米,游客说想烤来吃。他为此后悔不迭,常常说起。这事最后缘于农庄老板黄总,他想高薪聘请三友帮他看农庄,说村里人都偷玉米,有用三轮车偷,有用拖拉机偷,村里人说,没偷过的恐怕只有三友一家,三友在湖上帮工顾不上,老婆引个孙子娃黏的丢不开手。三友很内疚,他说黄总这次把他的病治了。有次单位招待,让他帮忙买几个玉米,他扛了自家半袋子上来,分文不取,好像他偷过单位玉米似的。
三友帮工,一年下来挣三四万,也不耽误种地,员工们就起哄他请客。三友当了真,果真提了只老公鸡来点菜。一桌菜至少花他三五天工钱,大家不许,他坚持,最后议定,炖一锅鸡肉粉条土豆块。三友想想不对,回家抓了只正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添足了量。那盆鸡肉,放足了花椒大料,吃起来真是过瘾。
三友知道湖边的草怎么割,哪些该留,哪些该刈,哪些高点,哪些底些,什么时候掐头,什么节气剪枝,花籽老了适时采摘,摘下的花籽晾干了三友保管。三友干活没人监督。
三友是本地人,知道哪里长紫藤,红椿树哪里生的密,哪个山上五柏垭多,哪块地里苦菜是红根的。除了撒网捕鱼,没什么活儿能难倒他。
中秋节单位聚餐,三友应邀,别人拿小杯子喝啤酒,他拿大杯子倒白酒。他爱喝白酒,酒力不错。他说白酒有劲,解乏。三友没唱过歌,磨不过去,就学牛羊叫,充数过关。
有车灯停在湖边,大概听着莫名其妙的声音好奇吧。
三友四十有八,是涛子的二大,平平的父亲,牟蛋的爷爷,单位舍不得辞退的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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