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小花，一想起它，就让我心存某种感激。
莹白如玉的小花朵，有楚楚之风范，精美不可轻觑；它的香让人深深的沉醉留恋；它的气质，让人想起面目普通行为淡定而大隐于人世间的智者。
它，就是茉莉。在我人生的某些日子，因为有它，寂寞不再。

独来北京之后，我频频搬家好似流浪，住遍了北京的大多的城区甚至郊县。大约七、八年前，因为工作更换又搬到了官园附近的一间平房。
这间平房只有六平米大，从床上下来跨一步就到门口了。靠墙搁张单人床，床头上是一方简易课桌，门后一支脸盆架，这些家具都是房东所赐，此外再无其它。我的行李一向简单，一个大包是衣物。另一个大包是从书摊上淘来的旧书，它们摆满了课桌，不管到哪里，这些书都是我给自己的住所进行的唯一也是一直乐此不疲地修饰。
这间房子是一座小四合院的西房，东屋也是租户，房东住在正屋。院子里充斥着水池、煤球、三轮车、哈巴狗和四处乱跑的小孩子，有时候加班晚回就会不小心踩到狗巴巴，只好摸黑到水池边仔细的清洗半天。

工作繁重，但即使有可以休息的周末，我也是宁愿呆在办公室里上网。因为，屋子那么小，而我的寂寞那么大，怕它不小心会把屋子撑破，给人们以惊讶。但有一个偶然的周末，我去逛了官园花鸟市场后，这种晚回住处的习惯骤然改变。

那时候，官园花鸟市场还是老式的，平时热闹得像一个大集市，更何况周末。花草鱼虫，古玩工艺，简易用具，无所不有，简直让我大开眼界。记得那个周末我穿着小吊带裙，趿着拖鞋，咬着一块煎饼果子，在人群里乱逛，瞅瞅各色人等，听听鸟叫，逗逗小鱼，摸摸小兔……就像这里是我家的后花园，或许好多人把这里当成自家的后花园呢，因为人群中有那么多悠闲的人们，摇着一把扇子，这里看那里瞧。
我在这无边际的喧闹声中，忽然闻到那么一股子清香，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清雅的芬芳可压倒鼎沸人声与各般气味，让我不可轻视。寻着香气逶迤寻去，就看到了那一大片茉莉。
好大一片茉莉，估计有上千株。这一大片茉莉挤在一起，叶子绿得像是海洋，花朵就像是冒出水面的珍珠，灼灼闪光----初夏时节，茉莉们大多打着骨朵，可不像珍珠像什么？偶有早开的几朵，就像是鱼儿们吐出来的水花，透着股子调皮可爱。
我立刻忘记了久逛的计划，全心被这茉莉吸引了。
在那里围着花丛又看又嗅，又是发呆又是意乱情迷。事实证明，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大的一片茉莉花丛。茉莉花们显然将我的寂寞挤走了，心眼里满满都是醉。

黄昏时分，我挑了一盆茉莉，拿回了我的小窝。
这是来京后我买的第一株花----茉莉，送给孤独的自己。

把它放在仅有的一个小窗台上。早上上班前，要去关照一下：花开了又几朵？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是先要闻闻：香味是否更浓了？是否缺水？是否需要清风与阳光呢？
我回来的早了，感觉家里有什么在等我，是那一室的芬芳？我会一边微笑着跟房东打招呼，一边在院子里浇着我的茉莉花，还学会了逗邻家的小孩子，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伺候这盆植物。我那么小心翼翼，他们可能感到奇怪呢。
我的茉莉开的很好，那些打苞的花朵逐一开放，芬芳终于引得院子里的人们一致赞誉。于是有了满心快乐的感觉。
无眠的夏夜，月光格外关照盛开的茉莉，将它的似水柔情覆照在茉莉之上，叶子因此更闪其光，花朵因此尤其灿灿。我时时盯着那些花朵们出神：素雅精致的花朵，那么姣柔可心，在月光下更像一点冰玉，使我蓦然想起这样的诗句：冰雪为容玉作胎。
香气挤满了寂寂四围，仍有新的香层层染来，使味道更深厚。于是肌肤生凉，暑意顿消。
终于一阵风过，茉莉花枝上一朵玉花飘然而落。我拾起那朵花，那是一整朵花，我至此才知茉莉的落花是一整朵的。别的花飘落的大多是片片花瓣，而茉莉落下的，却是一个整朵。花落时一点枯萎之色也没有，花朵还是那么楚楚动人，花香还是那么清清雅雅。让人感觉到在这小小的花朵上真是有一股子执著之气呢。
花在月下，我在暗处。那些个酷热的夏夜，由新花与落花陪伴着，就这么或欣喜或伤感地飞跑着去了。

终于有一天，我又搬家了。
我带走了我的茉莉。再后来，因为我不当的养育让它枝叶消瘦，终于在某一天香消玉殒了。
看了一些养花的书我才知道，茉莉原是印度植物，喜热但又不能太热，北方的土壤养茉莉总也有些牵强，所以院子里载满茉莉的总是南方的庭院。茉莉来到北方，大多是在盆里，而且要不时地浇一种叫硫酸亚铁的肥料才能保证其生长茁壮开花香美。如果不针对其习性去养，怕是白费了好些心思也没有正果呢。

几年过去了，这时的我已在北京的某个区某个街道某个搂层定居很久了。夏季来临，街上相熟的卖花人慢慢地蹬着三轮车，车上是满满一车含苞的茉莉，随着车子的颠簸抖落着一路芬芳。他边走边喊一嗓子：茉莉花来！
不尽兴时又唱将起来：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

听到这熟悉的曲凋，人们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看去买。我也一样。终于又挑到了一盆芬芳美丽的茉莉，还是送给自己。只是，现在的我，已不再那么忧郁和脆弱。
看着别人将那一盆盆的茉莉拿走，我忍不住目光流连：这芬芳美丽的茉莉花们，是否又将陪伴某些人的寂寞时光呢？

2007-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