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女人的一生
那一年,女人十八岁。春风叩响了小村紧闭的门扉,享受了一冬热炕头的农人开始忙碌起来了。女人和家人们一起去麦地里拔早春的杂草。灿烂的阳光映着女人粉红的脸,女人便如一枝盛绽的桃花了。“桂兰,快跟婶子回家去,
那一年,女人十八岁。春风叩响了小村紧闭的门扉,享受了一冬热炕头的农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女人和家人们一起去麦地里拔早春的杂草。
灿烂的阳光映着女人粉红的脸,女人便如一枝盛绽的桃花了。
“桂兰,快跟婶子回家去,邻村的二狗子来与你相亲了!”王媒婆刚到地头就伸着五大三粗的手臂嚷嚷开了。
女人涨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去,芳心似田间草丛里的蟋蟀,一大步一大步地跳。女人偷眼看了一下王媒婆,王媒婆的那颗突出唇外的门牙,今天格外地黄灿灿,如院里老槐树下耷拉下来的黄玉米粒。
女人和二狗见了面,觉得这个男人还不错,身材高大,有棱有角,礼数也很周全。特别是这男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瞅得女人直发慌。听媒婆说,男人家的房子还是青砖包皮,气派的很。女人心里涌起麦浪般澎湃的幸福。
女人对媒婆点了点头,两家家长一商量,决定秋后的某个黄道吉日完婚。
婚后,甜甜蜜蜜地过了几天日子,女人的脸幸福得更红润了。
一天,几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登门造访,说是来讨盖房子的砖钱和工钱,整整两千块。
女人抱怨了几次,哭过几次,被男人打过几次,便静默下来了,开始和男人辛辛苦苦种地挣钱。
第一年,打了两千多斤粮,交了几百斤公粮,留了几百斤口粮,剩下的卖掉。女人盘算着还债的事,大概三年便可还清债务。女人用心憧憬着还清债务后的幸福生活。
天刚蒙蒙亮,女人把卖粮食的钱交给男人,让他去还债。傍晚时,男人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女人问,还债了么。男人说,喝了顿酒,赌博输了。
女人终于发现,男人吸烟喝酒赌博且不喜稼穑,女人没有说什么。
男人时常领着一帮酒肉朋友在家喝酒,女人无言地为他们买菜,买酒,做饭,默默地听他们弟兄长弟兄短地信誓旦旦。
有时候,女人也哭,但总是偷偷地哭,从不在男人面前哭。
几年后,女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宝和小宝。
又几年后,女人终于替男人还清了债款,女人的脸上绽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男人照旧喝酒赌博疏于农事。
又过了两三年,大宝,小宝开始上学。
女人又忙碌起来,起早贪黑,汗珠落地碎八瓣。男人依然喝酒赌博,酒肉朋友开始背叛他,他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不动就打孩子。
由于经常偷偷流泪,女人的视力越来越不好,看东西总像隔着一层烟雾。
由于终日超负荷的劳动,女人起床时经常感觉浑身酸痛,冬天还会全身浮肿。
后来,大宝,小宝都考上了大学,女人脸上再次绽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这时,男人的劣习收敛了些,不赌博了,但照旧嗜酒如命。男人在村西头喝酒喝醉了,被人用木地排车推回家。看着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男人死狗般直挺挺地躺在地排车上,女人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在微微颤抖。
大宝小宝从千里之外的大学打电话给女人,说通过勤工俭学,日子过得还可以,让女人别再劳累,多买些营养丰富的饭菜。女人在电话这头低声抽泣着,又怕被电话那头的儿子听见,总是把话筒放得离嘴巴很远。但女人仍旧辛勤劳作,不定期地给大宝小宝寄钱。
男人过度地抽烟喝酒,损坏了身体,女人从男人的眼中,再也找不到那缕令她如痴如醉的光彩了。
再后来,大宝,小宝参加了工作,分别从两个遥远的城市时常寄钱来。女人微笑着,把钱掖在陪嫁过来的箱子里。女人一分也舍不得花。
男人老了,也变好了。男人开始觉得对不起女人,男人时常趴在女人怀里哭着忏悔往昔。
女人笑了,这种笑是久违的笑,由衷的笑,欣慰的笑,幸福的笑。
女人开始用节俭下来的钱为男人四处求医问药。男人大半辈子过度吸烟喝酒落下一身病。
男人开始戒烟戒酒,身体也渐渐地好起来。
女人的视力更不行了,五米外跑来一条狗,她还以为是窜来一只羊。
女人的身体更虚弱了。
大宝小宝争着要把女人接进城里,女人却微笑着拒绝了,也许怕儿媳不乐意,也许不舍得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乡,也许依旧深深地爱着男人。
不到五十岁的女人干不动农活了。
女人时常独坐在村东头桥旁的老杨树下,乘凉,晒太阳,或盼着千里之外的儿子归来。也许,她就要保持这种姿态终了一生。
这个女人,便是我的母亲。
完成于2007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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