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点点

杨花点点

扫清散文2025-10-02 21:27:04
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几棵白杨树。冬天我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夏天它们又太平凡,平凡地我在忙碌的生活里没有时间关注它们。不过现在又是春天了,是我不得不留意它们的季节了。这几棵白杨树,能发芽,会抽枝,能生
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几棵白杨树。冬天我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夏天它们又太平凡,平凡地我在忙碌的生活里没有时间关注它们。不过现在又是春天了,是我不得不留意它们的季节了。这几棵白杨树,能发芽,会抽枝,能生叶,会落叶,既昭告着春天的到来,又会预示冬天枯寂,在这落叶植物稀少的城市里显得特别与众不同。今天,我惊异的发现杨花飞舞起来了。点点杨花,轻盈飘荡,自由自在,浪漫温馨。然而马上又是清明了,除了那一点点或浓或淡,或远或近的哀思,我还能怎样呢?这点点杨花,也许是春天的一滴滴泪吧!我不禁想起了苏轼的词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眼前的杨花,不是离人泪,是思亲的泪。
也许上天真有悲悯之心,在父母之前,提供了许多机会来培养我们的痛苦承受力。远亲,邻里,五服左右的亲戚,从小到大,我们每个人由远及近的感受着逐渐逼近的悲痛。忽然有那么一天,丧事降临了,首先降临到我们父母的父母身上了。这是我们品味哀伤的启蒙课。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第一次作为丧礼上的主角,就是在爷爷的丧礼上。
可是我们都知道,爷爷都是很疼爱孙子的,可惜孙子毕竟太小,还不怎么懂得感恩,爷爷去世的时候,作为孙子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两个爷爷,一个是爸爸的爸爸,一个是妈妈的爸爸。我们老家是没有“外公”“姥爷”这样的词的,所以我的两个爷爷我都叫爷爷。我妈妈的爸爸住在山里,我就叫“山里爷”。我小时侯有几年是在山里爷家度过的,在那里我美美地疯玩了一段时间。那时侯我四五岁,爷爷五十多。他一生一共养育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就有了三个姨妈一个舅舅。现在想来,爷爷应该是一个有很严重重男轻女思想的老头。那时侯舅舅才十几岁,正是人嫌狗不爱的时候,又整天不在家,我的到来就迅速赢得了爷爷奶奶的欢心。我和爷爷奶奶到山上去干活,去放牛放羊,去摘核桃柿子,去挖草药野菜。我要么扛着镢头,要么提着篮子,要么背着筐子,要么牵着牛儿。那一段时间真的是我一生最难忘最开心的岁月啊。爷爷手把手教我辨认草药和野草,教我侍弄牛羊,教我上树。很快,爷爷家的猫狗牛羊都不敢欺生了,我上树的本事也能和山村的小伙伴相提并论了,我一个人也敢到后山去寻找草药了。听人说后山有狼,但是爷爷说你不要怕,因为狗是狼的舅舅。如果有狼跟着你,你只要大声喊自己家的狗的名字,狼就会走开了。我问为什么啊?爷爷说很早很早以前,世上只有狼没有狗。后来有的狼变成了狗,就成了狼的舅舅。“狼是狗的外甥,当然害怕自己的舅舅了。”爷爷说。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就最怕我舅舅。别人打我我敢哭,舅舅打我我连哭都不敢哭。好想别人都认为舅舅“收拾”外甥是天经地义的。爷爷还说,到了咱们村,见了所有人都要叫“舅舅”,一定不敢冒犯了哪个。“所有人吗?连三娃也算吗?”我给爷爷一边装旱烟袋一边问。三娃是隔壁的小伙伴。“是的,就是狗大个人都比你大呢!”爷爷说,然后用一只古旧的铝皮打火机点着了烟袋。哦,原来连狗都比我大啊!见了狗都要叫舅舅呢!
听我妈说我从爷爷家回来的那一天,她几乎都认不出我了。我两个脸蛋冻的通红,全身的衣服又脏又破,两个袖子由于轮番擦鼻涕的缘故,已经变得油光锃亮了。我妈愣在原地没有认出我来,我却激动地向我妈讲述山里的奇闻趣事:“妈——妈你知道不知道——俺坐飞机了高高的飞机吁俺就飞下来了啊——”天啊!我妈几乎要哭了:“孩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你怎么连口音都变了啊?这还是我的孩子吗?”我却回头看着爷爷,露出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后来有一年我们村过庙会,我没有和家里人说就和爸爸的爸爸看大戏去了。爸爸的爸爸我叫“村里爷”,他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村里爷”和我小爸过日子,和我们家离得不远。我不是他最大的孙子,也不是最小的孙子,所以我没有多么受宠。他要去看大戏,需要个孙子搬凳子占地盘,而只有我家离戏园子最近。所以我就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去了,竟然忘了给家里人说一声。结果我看了不到一分钟就趴在“村里爷”的怀里睡着了。戏演到后半夜,我妈和我爸急得火烧眉毛,以为我被外乡人拐走了,赶紧让村里的大喇叭反复广播寻人启事。戏园子里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我睡得口水四溢,爷爷听得心花怒放,大喇叭的声音没有起任何作用。那是夏天的寂静的夜晚,忙罢农活的人们都睡得挺晚。那声音就那么传啊传啊,竟然传到了几十里以外的山上,传到了我山里的爷爷的耳朵里。他还以为自己老了听错了,就叫醒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说没有啊,您老人家听错了,是想孙子了吧!山里的爷爷坚持说自己没有听错,大喇叭就是说有个小孩丢了,而且就是我的名字。他急忙动身,拄了根木棍,带着黑狗,下山来找我了。空寂的山谷,也许天外还有七八个星星,一位拄着木棍的老人,跟在他身后的黑狗。爷爷去世以后,每次想到这样的情景,我都会心酸不已。等到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我家的时候,已经凌晨时分了,戏早就演完了,我躺在我家的床上更香地睡着。父母都很惊诧爷爷的到来,妈妈要叫醒我让爷爷看看,可是他却不愿意打扰我,只是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地里的庄稼的话题,他就执意回去了。我后来多次埋怨妈妈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为什么不留爷爷住一宿。妈妈说,爷爷倔得很,看见我没有事,就放心了,晚上回家还要给牛喂草料呢。
他回去走的是上坡路。同样的山谷,同样的星星,我能看见他脸上欢快的表情。可是每当我这样想象的时候,我都会伤感不已。因为我对他坚硬胡茬的敬畏之情大过了我的想象力,在他生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象过,从来没有。那是怎样一个夜晚啊!那个小村庄,我童年的欢乐,我人生最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加在一起都无法抚平我现在的悲伤。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在外地求学,匆匆赶回来见了那一面竟然成为永诀。我回到熟悉的山村,走进熟悉的屋子,绕过那些熟悉的坛坛罐罐,抬起头寻找那个教会我爬树放牛割草的老头,可是没有。炕上那个满面皱纹目光暗淡的老头,已经认不出我了。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在他忘记我的时候,才是我真正认识他的开始。而且他忘记我越久远,我认识他才会越真切。在爷爷离去之后,我才在回忆里慢慢品尝了失去亲人的哀伤。因为时间拖的太长,那种哀伤竟也不是那么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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