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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生的手指疼，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积劳损伤，这哪里是手指，简直是树枝！要注意休息啊。”江汉生笑笑，给助理打电话：“下面的单子不要接了，否则手指都要废了。”
这一年，他29岁，是造型业内的佼佼者，去巴黎学过发型设计，与李大齐一起工作过。现在的光鲜亮丽下，谁能想到10年前，他历经过怎样的艰辛，遭受白眼和耻笑，每日只吃得起白水煮挂面？
19岁的时候，江汉生在一家美容美发学校读了3个月毕业，被分到一家还算高档的美发厅当小工。笨手笨脚，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天赋。给客人洗头洗得耳朵脖子都是，夹板和卷发器也不会用。那时，他总是怀疑一切，他觉得他完全不适合这里，他每日都在青春的理想与现实的琐碎中作困兽之斗。
后来，江汉生认识了肖楚。
肖楚来烫头发，他接待的，美发师给过参考意见后就离开了，洗头，吹干，夹卷发棒的活都留给了他。肖楚的神情很淡漠，后来干脆闭上了眼睛。他想和她说点什么，但嘴张了几张憋了回去。
头发还是被他糟蹋了，时间没有把握准，烫出来已经焦了，完全没有形状，美发师在一边嚷着要炒掉他，又跟肖楚道歉。她微笑说：“为什么要炒掉他，我很喜欢他为我做的头发。”
许久以后，江汉生一直记得她的声音，淡淡的，却又不容置疑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就是那句话鼓舞着他努力、勤勉、坚持。

2
肖楚走后，江汉生看到她忘记带走的包。他认识那个牌子，城隍庙的小商品市场卖仿版40块，长江路橱窗里的正品卖5位数。他拿起那个他猜不准价格的LV包去追。马路纵横交错，人流如梭。他跑到天桥上往四处看，在仰头间看到肖楚站在一个8层建筑的顶楼。
她站在楼顶边上，伸开双臂，刚烫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想干什么？江汉生想，忽然害怕极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爬到顶楼，每踏一个台阶都暗暗地祈祷：不要跳下去。等他上去后，看到她还在，他松了一口气，却累得瘫倒在地：“大姐，你的包。”
那时的江汉生还淳朴地喊不出“小姐”这个词。
肖楚有些吃惊地回头，他看见了她来不及擦去的眼泪。
那天，22岁的肖楚是准备结束生命的，和她的孩子一起。她一直爱着的男人离开了她，留给她的是一个促成胚胎的种子。所以她才不用在乎头发是好是坏。但当江汉生瘫在她面前，满脸都是焦急，她看到了这个世间仅存的良善，她决定不死了。
她让他陪她去了女子医院。在那里，她看到很多女孩，她们有着青春美好的面容但千疮百孔的子宫。她是她们中的一个，在为年轻时错误的爱情埋单。江汉生一直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这个小男生的手颤抖得比她还厉害，但很坚定。

3
肖楚住在一个名叫“花样年华”的高级公寓里，离江汉生工作的美发店很近。他经常翘班去看她，因为担心她再想不开，或者身体难过。但肖楚已经不会绝望了，就像一个人在失去了一切，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时候，得到也就来了。
与肖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江汉生觉得很幸福。那些幸福不过是一些微小愿望的达成。
比如，他希望她乖乖地喝掉他帮她炖的当归乌鸡汤，而她喝了；他希望她看周星驰的电影时哈哈大笑，而她笑了；他希望她出门去晒晒太阳，散散步，而她照做了。
她说，她必须得照做，因为他像章鱼一样顽固。
他从未安慰她，他还不懂得什么爱情大道理，他只是隐隐觉得，被爱情刺伤后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明白。
有一个午后，他们坐在阳台上吹风，肖楚问江汉生：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夫一妻制的动物是什么？”
江汉生记起中学课本上说过的：“天鹅。”
“是啊，天鹅是的。还有草原田鼠。它们和人类不一样，它们遵循一夫一妻制完全不需要道德法律约制。科学家分析说它们体内有一种AVPR1a的基因，来控制它们对对方的专注度。如果人类也有那种基因该多好。”
江汉生听不太懂什么什么基因，事实上那一年，克隆羊多利已经3岁了。但是肖楚的意思他明白，她希望有一个男人爱她，与她在一起就像两只草原田鼠那样，忠贞不渝。
但那时，他们应该都没有想到爱情，她大了他3岁，因为文化和身份的差异，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月亮，他们隔着的不止是一个晨昏。

4
江汉生与肖楚在一起了3个月后，肖楚出国，去了新西兰。她的哥哥在南岛有一块地，种满了Kivi果，她接受他的邀请去做农夫。
后来江汉生收到了她寄回来的明信片，她得意地告诉他，她比他早看到太阳8个小时。明信片上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羽毛像刺，嘴巴如椽，是新西兰的国鸟Kivi鸟。肖楚说：“即使没有翅膀的Kivi鸟也渴望飞翔。江汉生，你要加油，你会成为最棒的美发师，姐姐相信你。”
她自诩为“姐姐。”
但是那个时候江汉生已经被美发店辞退了，明信片是以前的工友带给他的。他把那张明信片贴在床头，开始了奋斗。
他又回到了美发店，一个月不收薪水白干活，接受老板的考验。很多的夜晚，他为了不打扰同宿舍的工友睡觉，抱着店里的模特人头在马路的路灯下练习做头。从最简单的夹直板开始，到最后开始做造型。
很多次路人被他吓住，午夜里一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男子抱着一个假人头坐在昏暗的路灯下，这实在是异常恐怖的画面。
有一个叫六六的女孩每天晚上去吃宵夜经过他，渐渐与他熟识。她像个妖精一样洞悉一切，第一次与他讲话便问：“你是在为爱的女人拼命努力么？”
江汉生笑了，从此他在练习完之后，与六六一起吃宵夜。
六六是写小说的，夜猫子，想法也天马行空，六六说：“做就做大师，参加比赛，自主创新，去巴黎学设计。”这是江汉生从未想过的，如果说肖楚只是他努力的动力，那么六六就是他动力的推手。
从菜鸟到大师，甚至还收了小徒弟，像一部结局圆满的励志剧，只有江汉生记得那些夜晚，他抱着模特脑袋练习发型的晚上，月光总是很远，很凉。
江汉生一步步走来，越走越稳当，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