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野蔷薇与不带刺的蓝色妖姬

带刺的野蔷薇与不带刺的蓝色妖姬

泰定杂文2025-10-17 17:48:33
读张的文字最早大抵要算在七八年前,七八年前读过一次《金锁记》,在她的帙卷篇幅中惟独对这篇印象最深刻,七八年后初读《十八春》印象亦是浓烈。早几年《十八春》被改成电视剧在各个剧台激烈演播之时却提不上点儿兴
读张的文字最早大抵要算在七八年前,七八年前读过一次《金锁记》,在她的帙卷篇幅中惟独对这篇印象最深刻,七八年后初读《十八春》印象亦是浓烈。
早几年《十八春》被改成电视剧在各个剧台激烈演播之时却提不上点儿兴趣要去看,一味冷淡到连书亦不读,大抵是因我不喜欢林心如和蒋勤勤塑造的曼桢曼璐,今昔手拂陈书,倒从书香气里读出那活跃于纸面既可爱又可怜的俏人影儿来。
张的文字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冷诙谐与冷幽默,看的时候在笑,看完之后心却冷不丁“嗖”地抽紧。
她的字有一种直抵心脏的冷锐与凄艳,美是太美了,但美的过分刻薄易让人心生惶恐,好象一把冰冷的剪刀“忽”地插进了那还散着余温的心脏。张的字和她的人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精致,世俗,骨骼奇清,寡爱。
《金锁记》中的曹七巧,一朵到了枯萎的季节,刺却还向上戳的野蔷薇;《十八春》里的顾曼桢,一朵色泽艳丽却不带刺的蓝色妖姬,蓝玫瑰毕竟是人工染料造的,花期短,花又小,等不到秋来便萎靡了,所以,这是一个拥有荼靡姿态的人物。
曹七巧与顾曼桢的相似之处在于她们都是一个反抗者又是一个妥协者牺牲者,曹用语言在反抗,顾用行为在反抗,但结局却又都是头破血流,南墙撞破了还是回头了,一个用鸦片回头,另一个用沉默回头,曹七巧的一生被象征着封建势力的姜公馆牺牲了,顾曼桢的一生被象征着人性没落的顾曼璐牺牲了。
张爱玲在《金锁记》中的文字始终是冰冷且调侃的,语言象极绘写一部戏剧,而她在《十八春》中却是淡定而冷静的,在故事落幕时耍了份小聪明,把顾曼桢和张慕谨安排到一块去了,她总算得上是对得住曼桢了。
曹七巧的一生死在姜公馆里,这是一座腐朽没落的封建贵族式建筑;而曼桢的一生埋葬在祝家大宅里,那是一座伦理道德与人性尽丧的黑暗城堡,她们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匣子里饱受折磨,欲逃而不能。
张爱玲在《金锁记》中用极短篇幅构造了姜公馆这幅从恢弘到潦败的家族史,《十八春》的叙述则稍显罗嗦,更多地可以从文字中找到历史变革的面目。
“金锁记”=“曹七巧”,文章标题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曹七巧不就是一个被金子锁住的人儿吗?她,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媳妇,她那未成事的女婿,她的亲情与爱情不都是独悬在金子造成的崖上吗?她是病态的。
曹七巧还是一个典型的“性压抑”对象,其表现在她对季泽的挑逗上,对芝寿的羞辱上,对长安的嘲讽上,对绢姑娘的讽刺上,甚至对儿子长白的勾引上。
她见了季泽就欲火焚身卖弄风骚,;见到芝寿和长白结婚了就讽刺芝寿看到长白就得去上马桶;见到长安和童世舫约会就暗里骂她骚里骚气不自重,见到儿子和绢姑娘在一起就搓散他们夫妻一对却让长白来给她烧两晚上的大烟,他们私底下除了烧烟还干什么勾当?乱伦也不是不可能,否则绢姑娘怎么吞鸦片死了,终究是曹七巧逼的。这种种都因曹七巧缺少爱更缺少做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两个孩子怎么生出来的?一个连性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怎么能心理不病态?她由一个正常的曹大姑娘一步一步走向了缺乏人性,变态毁灭的深渊。
被金子锁牢锁死了的她最后除了落得个风烛残年和凄惨家境实在见不到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好处。这样的一个曹七巧身上隐约也找得到张爱玲自身的影子,她们同样对金钱的崇拜,同样无爱不欢的生活,同样波涛惊骇的势利,同样精明过度的自保。
“十八春”这个标题亦取的自有玄机:一场爱情的起与终,两个人的合与离恰是度过了十八个春天,所有的爱恨情仇与恩怨纠结都零落在了那十八个难熬却又易逝的春天里面了。“春”本是一个异常敏感的季节,春意萌动,万物生,连同男女之间那股暧昧的情欲一起偷偷燃烧,这把火烧的不瘟不火,正好十八年。
《茉莉香片》、《相见欢》、《桂花蒸阿小悲秋》,这都是她写的比较索味的小说,实在是没有阅读的必要。但《金锁记》和《十八春》可以让人真正体验到“天才写手”的份量:结局安排够巧妙,语言玲珑利落到惊人,情感丰富到引人入胜。
《金锁记》全篇是以“月亮”切入的,高潮也是以“月亮”为衬托的,覆灭还是以“月亮”为呼应的,这三十年前三十年后的同一轮月亮都是缺少人性的。
曹七巧是一个顶着姨太太到二奶奶尊贵身份堂而皇之上位,实际上连下房丫鬟都敢取笑她“卖麻油的”的一个可悲人物。
她的可悲必引发她的可怜可嫌之处。
她的地位在姜公馆这个大家族里是相当低下的,她多年来在冷嘲热讽中早已习惯了没尊严,只要不夺她的钱,她是绝对不会和谁大动干戈的。
从卖麻油的村姑一跃到姜家二奶奶的显赫身份这个过程耗费了她的一生,典型“牺牲青春换金钱”的悲剧。
无论出自心理或是幸福的本义她都蚀本大了,她本是一朵攀爬在院外的野蔷薇,偏偏要钻进富贵大堂做牡丹,这多少是带一些“不可能”的意味的。
她事实上也一直在“不可能“中度过,拖着一个痨病的丈夫和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孤儿寡母夹着尾巴在姜公馆做人。
她的丈夫根本算不上丈夫,一个“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我那三岁的孩子高哪!”的男人对她来说不如是一具行尸走肉,她行的不过是责任而无谓情分,他活着或死了对她来说并无甚么影响力。
随着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的沉下去,曹七巧一边抽着鸦片烟一边也跟着月亮沉沦了下去。
“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的袖口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
两个“撑”字为读者描述了一个轻佻浮躁的曹七巧形象,这时候的她尚存少妇风韵,若是她不开口说话,还是有些可爱的,也难怪三少爷姜季泽暗地里打过她的坏心思,可见曹七巧在外貌上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狰狞,反而还带一丝可喜的刻薄。
先来看曹七巧所处的环境-----曹公馆是一个怎样的荒淫腐朽之地:
“姜家住的虽然是早期的最新式洋房,堆花红砖大柱支着巍峨的拱门,楼上的阳台却是木板铺的地。黄杨木栏杆里面,放着一溜大篾篓子,晾着笋干。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象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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