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嗜好
买鞋时,我总是要跟店员强调“我多一个脚趾头”,先把她们吓一跳,然后说:“脚实在太宽,像牛蹄,麻烦找一款宽些的”。在温柔乡里舒服了一个冬天的脚,到了春天就要受刑罚,单鞋里不再有柔软的绒毛,要直接“肉搏”
买鞋时,我总是要跟店员强调“我多一个脚趾头”,先把她们吓一跳,然后说:“脚实在太宽,像牛蹄,麻烦找一款宽些的”。在温柔乡里舒服了一个冬天的脚,到了春天就要受刑罚,单鞋里不再有柔软的绒毛,要直接“肉搏”了。女儿看到小姨脚上磨破了一块皮,露出鲜红的肉,她不安不解地问:“为什么把脚磨破的鞋子还要穿?”我说,这可以看出女人的勇敢,不怕牺牲,连这么大一个个孩子都能生出来,穿鞋磨破脚皮有什么可怕的?!
我也将一张一张创可贴往脚上贴,边贴边想:其实,自从不允许女人裹小脚之后,女人一直还在暗底里折磨自己的脚,这是一种习惯——我们爱它太久了,恨它太深了,像秃鹫难以改变腐食的习惯,像今生难以忘怀前世的爱,像毒瘾一阵阵上来,像欲望一潮潮涌起,我们躲在文明后面继续狠狠地折磨它、虐待它。你以为,不让裹小脚就解放我们了吗?你以为,裹小脚是件不愉快的事吗?你以为,我们讨厌那条裹脚布吗?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那条白色的长裹布。夜晚昏黄的油灯下,坐在红漆木床沿,我一圈一圈地将它缠到自己的脚上,好像缠绕到脖颈上,有窒息有哀伤,我发出痛苦的呻吟,流下冰凉的泪水……其实,我心里在窃喜,因为我看到了明天,有了一双三寸金莲,我迎着晨光摇摇颤颤走向宅门去张望,它们躲闪在朱红的裙摆下,像受惊的雀儿,让人欢喜又怅惘。
所以,你们都搞错了,只要是女人,她就不会放过自己,你们解放她们一千次,一万回,都是徒劳,自虐是她们一生的嗜好。
现在,她的鞋跟高三寸,细如针,你觉得这容易吗?她的鞋像个端午的尖头粽,从鞋子里出来的脚却长得像一把蒲扇,你觉得这容易吗?当然不,她们并没有到杂技团去接受过正规训练,也不曾有江湖上流传的缩骨真功,却能把这样的鞋子穿得如履平地,健步如飞。你不得不拍案叫绝!独自一人的时候,她解下“高跷”,卸下“盔甲”,把脚又搓又揉,稍稍怜惜,略略抚慰,只是为了在人前依然能够身轻如燕,风情万种。
女人从脚上起,可谓步步惊心,小到刮眉去痣打耳洞,大到丰胸拉皮磨骨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勇敢毁伤。男人不再有勇气为了一碗饭去做太监,而女人看似柔弱,却像德拉克罗瓦“自由引导人民”中的女神一样,裸露性感却勇敢得义无反顾,如火如荼。她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人人都有一套自虐方案。“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你不必劝说,女人没有残春,只有桃花春。
自虐的嗜好,只能算是一种病。但西施呻吟,黛玉咳血,病得不轻,却千百年地被人无限怜爱着。所以,为了爱,女人一直痴痴地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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