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镇风波
“错误要和婆姨闹离婚了!”公元一九七七年初春的一天,一条消息随着春寒料峭的晨风伴着鸡犬惊恐的吠叫迅速传开,黎明时分的盘古镇被搅得乱成一团。“昨儿半夜,错误和婆姨闹得凶,东西摔得噼吧响,连灶房的饭锅都砸
“错误要和婆姨闹离婚了!”公元一九七七年初春的一天,一条消息随着春寒料峭的晨风伴着鸡犬惊恐的吠叫迅速传开,黎明时分的盘古镇被搅得乱成一团。
“昨儿半夜,错误和婆姨闹得凶,东西摔得噼吧响,连灶房的饭锅都砸了,隔着墙把俺家娃子吓得直哭……这不,天没亮错误就上县里扯离婚证去了。”刚刚爬出被窝,顾不上擦去眼屎的汉子和来不及梳头洗脸的婆姨,聚在街道上,听余悸未消的王三嫂讲述隔壁错误和婆姨吵架的情景。
错误大名陈国梁,57年大学期间因散布“反动言论”被校方开除,厚道的盘古镇人收容了他。那时的陈国梁,年轻英俊,吹得一口好笛子,每到夜晚,镇外小河边飘来的笛声,在镇上人家的灶台旁饭桌前拂来拂去,总是将大姑娘小媳妇的心撩拨得痒痒地。他又有文化,镇上的标语口号,家家门前的对联都是他一手包办,所以混得一个极好人缘,61年冬天,古道热肠的盘古镇人给他撮合了一门亲事,把邻村的一位女子给他娶回来做了婆姨。新婚第二天,爱找乐子的年轻汉子打趣他,问他昨晚滋味如何,只见他皱眉摇头,口中连称:错误错误。汉子们乐得仰天狂笑,从此,他就有了“错误”这个雅号。
当“错误”这个雅号传播得妇孺皆知时,镇民们才发现这个“错误”是他们犯下的,他们给错误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他们给错误撮合的婆姨,性格刁钻,乖张暴戾,活脱脱一个河东狮子。自从婆姨进门,人们就随时可以在错误的脸上发现狮爪留下的痕迹了。镇民们对错误婆姨虐待汉子的行为极度反感,迎面碰到时,会带着鄙夷的神情大声地向地上吐一口痰。姑娘们和错误相遇,总是要关心地偷偷瞟他一眼,转过身暗暗叹口气,眼里就有了一种怪怪的神情。
错误结婚后,渐渐地变成一副木木呐呐的样子,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往。久而久之,人们对错误的家事也就慢慢地淡然了,只是在偶尔提到错误婆姨时,还会一边喝着自家婆姨奉上的热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婆姨,差劲。
但盘古镇人从未想过让错误离婚,盘古镇从来没人闹过离婚,盘古镇人从没想过用这种法子解决两口子磕牙拌嘴的事。
要知道盘古镇素以民风淳朴著称,那淳朴的民风就象它的名字一样年代久远。查查当地县志,盘古镇是很出过几个烈女节妇的,从镇口那些年久失修,早已坍塌毁损的牌坊石碑上的斑驳文字,还依稀可见它旧日的辉煌。这倒好,竟然有人不要给自己暖被捂脚多少年的婆姨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呦”,坐在镇口茶馆的久已不理世事的赵四太爷,就着浓浓的香茶,发出一声长长的韵味十足的叹息,一壶香片喝完,茶碗在桌上重重一墩,眼光幽幽地说:“咱这盘古镇,出陈世美了!往下看吧,好戏文在后头哩。”
盘古镇人早就在草台班子唱的戏文里知道陈世美是个抛妻弃子的歹人了,错误而今也成了这样的歹人,盘古镇不是该乱了么?原本镇民们是指责错误,埋怨错误,抱怨他不该惹是生非,平地刮黄风,成精作怪的闹什么离婚。赵四太爷一句“好戏文在后头”的谶语,却使得人们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的家庭,凭空产生一些危机,灶下烧水煮饭的婆姨,院子里喂猪垫圈的汉子,打量对方时,不由得眼神里充满狐疑,言语之中就多了许多碰撞。镇西头的旺才,和婆姨开玩笑,说了句,咱俩也离了吧,婆姨就投河跳井寻死觅活地闹了一个上午,最后哭哭啼啼地回娘家去了。出纳老侯的女儿说了句同情错误的话,被她娘黑着脸一顿臭骂,又羞又急,躺在床上被子蒙头痛哭不休。镇东街世富家小仨,嫌他娘一早上光是议论错误离婚的事,耽搁了烧饭,说了句“那烂婆姨,离了好”,被他爹提着鞋狗撵兔子追打得满街乱跑。这天上午汉子们误了下田,婆姨们耽搁了喂鸡喂鸭给念书的娃子做早饭。胸前插着三只钢笔的小学校长从街心路过,据他讲,全镇的读书娃子早上上学全都迟到了一个多时辰。
盘古镇乱了,人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错误,错误闹离婚引起事端,错误是混乱的根源,盘古镇人发现,他们原本熟悉的错误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你婆姨是有些差劲,可那是她天生禀性,没办法的。两口子过日子那能没个磕碰,一个槽上拴俩驴,还相互撂几下蹶子呢。再说了,人活世上谁能没个错,你错误还散布过”反动言论”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婚是随便离的么?此时此刻,盘古镇人充满了对错误的愤恨。
愤恨在聚集,在蔓延,中午时分终于随着汹涌的人潮涌进了镇政府,涌进了妇联涌进了镇长办公室占据了镇政府的所有角落。婆姨们哀求妇联的大姐妹子为妇女做主,汉子们要求镇长严肃处罚错误,要求错误给盘古镇人保证,保证再不做这种混蛋事情。直到白白胖胖善于体察民情的镇长,答应今天后晌,亲自到镇口等错误回来,严肃地批评说服错误,让他停止胡闹,向婆姨赔礼,保证今后好好过日子,再不犯混,镇民们才忿忿的离去。
日头落山时分,镇长来到镇口,他前面是通往县城的土路,他后面是自发聚集起来的镇民,大家全都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人群在落日余辉映照下凭添一种悲壮的色彩。
土路的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渐近,人们从那佝偻的身形上分辨出那就是他们要等的搅得盘古镇人心不安的罪魁祸首。那人终于走到镇口,人们看到他的背上背着一口铁锅。
“错误!”镇长开口了。
“噢,是镇长呵。”错误抬起头,脸上分明有几道鲜红的血痕。
“错误,忙啥呢?”镇长问道。
“噢,上趟县城。”错误回答。
“上县城办大事哩?”镇长追问。
“大……事?没啊。”错误迷惑地望着镇长和镇长身后的人群。
“那弄啥?”
“唉,昨儿半夜,母鸡飞进灶房,跌翻了锅,这不……”
“……”
“镇长,……”
“……”
“镇长,没事吧?没事我回了,婆姨家里等锅哩。”
“哦,没……没事,回吧,回吧。”镇长回过神来,喉咙哑哑地说。
错误佝偻着身子,蹒蹒跚珊地穿过人群向着家的方向走了。看着错误渐渐远去的背影,人群一片寂静,不知谁说了声,那婆姨,真是的!引来一阵叹息。
盘古镇人发现太阳下山了,该吃晚饭了,于是人群慢慢地散了。盘古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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