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父亲的照片

在我家客厅的墙上，挂着父亲一张唯一的相片，他陪伴我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每当回到家中，看见父亲那安祥的神情，和蔼的面容，一双炯炯有神有眼睛，就勾起我对往事的沉重的回忆。
那是在1972年的一个夏天，天空下着雨，父亲当时中生产队会计，本应该留在家中算帐，却带领大伙一起到沿山河对岸为秧田推耙（这是我们江北农村过去的一种农活）。回来时，河水暴涨，唯一能够回家的木桥已经危危欲坠。于是，父亲便让大伙先过去，自己却走在最后，当大伙安全走过时，木桥被大水冲倒了……过了两天，河水落了下来，才在十里外的地方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手里仍然紧紧握住耙杆。
父亲一生勤劳俭朴。从不舍得乱花一分钱，身上的衣服总是洗了又洗，补了又补。吃饭的时候，如果发现饭不够吃，他就少吃一点，令愿自己挨饿，要让别人吃饱。当时的生产队老队长逢人便夸父亲怎么好，说父亲在集体做工，从不偷懒，总拣苦、脏、重活干。父亲从十六岁退学回来，就当会计，帐目一清二楚，一目了然，直到去世前没有发现一分一厘的差错。在三年大混乱粮食紧张的时候，父亲没有因为自己是会计，而多称一两粮食回家，总被我奶奶叨唠：做事太死板。也正是那年，我上面的一位哥哥，因为缺乏营养，过早地折了。
在我家的大门上至今角留有父亲的笔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和一个大大的“忠”字。看着那现在虽然模糊不清的字，仿佛我又看到父亲那专心致志的神情，那一丝不苟的作风，那对工作、对事业一片忠心的态度，使我不禁黯然落泪，难道你不知道，家中年老的父母需要你照料，年轻的妻子需要你抚慰，幼小的孩子需要你关怀。
如今想你的时候，只能看看你的照片，而这张相片，也正是你当年做会计的时候，与大队所有会计合拍的一张集体照，把你从人缝中单制而成，一生中，你只拍过那唯一的一次照。
清明节又要来临，我来到家中，看见你的照片，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表达我心中的情感，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父亲，我亲爱的父亲……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
清明节来临之前，我来到家乡，站在沿山河的桥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阵阵春风送来幽幽清香，让人陶醉，又让人心碎。看河对岸绿油油的麦苗，粉黄的油菜花，岸边冒了绿叶的垂柳，在阳光下忘情飞舞的小虫，一切是多么的安祥自然。河水静静地流着，几只鸭子在互相追逐着。忽然，一只白蝴蝶飞入我的视野，左右我的视线，我的心猛然一惊，仿佛又看见父亲穿着白雨衣，拿着推耙，在这里和木桥一起被洪水带到了远方……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当年的木桥已被洪水冲毁，也夺去了父亲三十八岁的年青生命。如今钢筋水泥桥代替了木桥，而你却走了，永远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当初，你本应该留在家中，明明知道会下大雨，却还要去远方。当时，为什么把安全留给别人，而把危险留给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冲过桥去，而留下最后才走？你可知道人有情，而汹涌的洪水却是无情，他怎能容许你有片刻的犹豫。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看见河水闪亮的波纹，可是你盈盈热泪，父亲。三十个春秋已经过去，现在，又有几人能够忆起当年那悲惨而又壮烈的一幕。只有小河不会忘记，每天在缓缓诉说那感人的故事，并把它传向远方。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看见别人领着小孩在我身边走过，那种父子间的亲情，使我感到阵阵心痛。父亲，你生育了我，为什么不给我父爱，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可知道，过早失去父爱的孩子，他的生活是多么地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别人双倍的努力。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仿佛又看见你手里抓住推耙浮现在我的眼前。父亲，你为什么至死紧紧抓住那耙杆。难道你还想为秧田推一次耙，还想再为集体出一份力。父亲，现在，早就不用推耙了，年纪青一点的人也不知道哪是怎样的一件东西。
我站在沿山河的桥上，是乎听到小桥深深地叹息声。因为它知道，自己如果早点架在这里，就不会发生那惨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