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上着夹板缠着麻绳绷带的抽屉被拉开，光棍皮三一把抓起日日稀薄的一叠百元纸币，食指按在伸出的长舌头上，指肚蘸上一团口水，又皱着眉头把手里的钱对着灯光，反复数几遍。手感到厚一些纸币盲人辨钱似的搓捏数遍才肯放过，心里觊觎币背上还紧贴一张。没有这种可能发生，他天天数钱，哪纸币，松散的像一堆刨花了，上下不褡裢。
每晚饭后数一数，钱又少一张脱衣一层。皮三一双牛一眼沉默的大眼会蒙上一层心伤的泪雾，心被针扎的刺痛。秋季橘子换回的钱，冬春夏活命的口粮，却被左邻右舍远亲近友书面口头请去坐席埋单。它是光棍，送礼钱有去无回，肉包子砸狗。
秋收后齐整整沉甸甸的一扎钞票，只抽出三张买回两包大米，两壶菜籽油。一个冬季过完，厚实的一扎变成折扇一样能拉开的十几张了，扇出细细的风，却吹的的身子哆哆嗦嗦。
皮三是憨厚心眼实在的农民，被人请是给足了他面子祖上也光荣。不论亲疏远近，逢请必去慷慨上一张百元大钞。请他做客的人也就特别多，节假日不能分身亲自赴宴。乐的游手好闲的泼皮李四请缨出战，拿着礼金兔子般一蹦三跳替皮三送去深情厚谊，自己嘴巴撮几顿。
剩下的钱，麻子大婶七十大寿祝福一张，隔壁春森三十六岁消灾一张，狗娃子儿子周岁祈福一张，发新旧屋换新貌乔迁一张，这个月金喜女儿十岁又请了他，眼看彭老太太那口吊着的气细如游丝，又得准备一张祭奠，怎么那么多人情要去赶？
偏僻的小山村窝在半山腰，不满百户村庄，请客送礼犹如春雨后的竹笋，茂密葳蕤。家家户户又特备亲睐皮三，他光棍一条上不能借父母大肆操办红白喜事，下没儿女利用男婚女嫁风风光光大闹，请他是稳赚不赔。他送礼时也只是嘴一张手一双胃一个，不像别的家，拖儿带女还捎带上婆娘，把送出去的钱几个胃吃回来，且有的赚。
法海能把泼出去的海水收回，而且是水漫金山寺。我皮三也要把送出去的礼钱收回来。皮三瞅着手里的钞票，动开了脑筋，且灵光一现的开窍。
四月初八，皮三请客。村里人奔走相告，也纳闷询问彼此，都是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葫芦买的是啥药？诸葛亮请东风草船借箭，难道他是借春风请客收礼？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而且大家都欠着皮三的情钱，谁也不能狠心拒绝为他捧场。绿色塑料篷布下的十张桌子，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抢到座位人满脸得意大声喊那没抢到座位人来挤挤，没入席着故作苦脸说等下一发。来了总会有饭吃，开的是流水席。村里人也有个习俗，谁家有哀有喜，家家户户闭门挂锁，呼朋唤友的吆喝一道前去同哀同喜，连喂养的猫狗也心知肚明的凑热闹，在桌子底下，人的腿间，拖着尾巴窜来窜去。
没娶回老婆，皮三就因为结巴。要在百人宴席上大声宣布请客的秘密，更是结巴的厉害。
“乡乡乡亲们，我我我皮三上无老，下无小，中中间连个抱腰的也没有。”
“皮三，拈正经话说。”有人忍住笑吼了一嗓子。
“说不出来，你可是亏大了，我们来白吃白喝一顿，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泼皮李四的胃口被皮三吊挂着，兴奋的满脸汪汪油光。他可是下过广州，蹲过监狱，见多识广的一个角，也猜不出皮三唱的是那处戏。”
皮三真急了，这顿酒席把剩的钱化得精光，而且还问王五借五百撒谎说要买化肥。
兔子急咬人，人急说话也就不结巴。说不出由头要吃酒席的人埋单，伤不起更是亏不起。
“我家有天大的喜事，猪圈的母猪为我争光，生了一窝猪仔子，今天满月。它比张贵家母猪多生一头，十三个，整整十三个。谁家的母猪超过我家？你们说，该不该欢呼庆祝？”